在中国人民大学孔子研究院举行的

“经典诵读全球测评”启动仪式讲话

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许嘉璐

                     （ 2004 年 10 月 15 日 ）

各位来宾，各位老师，各位同学：

非常高兴今天挤出时间来参加“经典诵读工程全球测评的启动仪式”。我觉得这项活动很有意义，因为经典诵读的这种方式本身是继承和弘扬民族文化的不可少的方式之一。

今天我们处在一个什么时代？处在一个政治朝着多极化发展，经济在朝着全球化发展，文化在朝着保持多元化努力方向在发展的时代。请注意，我三个“发展”所用的语言不同。朝着政治多极化发展，那就是现在不是多极化，而是单极化，一切由美国说了算，包括“阿扁”的讲演辞，要华盛顿过目。朝着经济全球化发展，说明现在没有经济全球化，全球化还只是一种理想，在部分地区实现了资本、技术、商品的自由流动。如果真正能实现经济全球化，就不会有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差距的拉大，就没有非洲动辄饿死几十万人的事情发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和民族被边缘化，因为既然全球化了就应该包括所有国家。文化在朝着保持民族文化多元化的方向努力，说明民族的文化的多元化处在危险之中。西方发达国家，特别有一些国家以它的经济实力、军事实力、高度发达的科技，夹裹着各式各样的文化，侵入到整个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当然，美国文化是一个综合性的文化，其中有很多宝贵的东西，那是美国人民智慧的结晶，世界各国人民智慧的结晶，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统治的思想就是统治阶级的思想”。惟我独尊、惟己惟大、个人至上、消费至上等等的思想，这些思想同由麦当劳、可口可乐、迪斯尼、好莱坞大片夹裹着，进入到每个家庭，渗进每一个孩子的心里，强势的经济给人造成一种误解，以为它所带来的文化是强势的文化、先进的文化，忘了在强势经济所带来的也有野性的文化、兽性的文化、把人类推向罪恶深渊的文化。如果所有国家的儿女一出生就吃的是美国的奶粉，穿的是MIGeY牌的服装；稍大一点，看的是迪斯尼的动画，再大一点吃的是麦当劳、肯德基；再大一点，听的是摇滚、爵士，看的是西部大片，那将是地球的灾难、人类的灾难。因为我们的孩子们也将成为惟我独尊、惟己为大、消费至上、享乐至上、个人至上的人。都至上，最后谁至上？谁有力量谁至上，谁能打败别人谁至上。那将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中华民族的文化认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一定犯人。但是美国的文化是先发制人，我觉得你不顺眼，我就可以打你，“天赋我权”。照这种逻辑，世界不得安宁，家庭不得安宁，人心不得安宁。但是我相信不会有这一天，因为它违背了人类文化发展的规律，人类的文化必须是多元的才能前进，任何一个文化只有在不断吸收外来文化有益成分的基础上，才能前进，中华民族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在这个时候，如何抵御病菌的侵染？我们既要打开窗子，打开门，让新鲜的空气进来，那么你就不能完全杜绝蚊子、苍蝇也进来，我们不能因为进来蚊子、苍蝇就闭关自守，中国人这方面的教训够惨痛的。自16世纪起，我们闭关自守，就让世界上一个最强大的国家，在别人的几艘炮舰的攻击下变成了半殖民地，牺牲了无数的中华儿女。改革永无止境，开放没有结束之时，那飞进来的蚊子、苍蝇怎么办？一，打掉它。但是我们都有这样的经验，打是打不尽的，电动驱蚊器也驱不尽的。那么只好二，由自己强身，强身就是弘扬自己民族的文化，让它像春雨无声地渗透到每一个人，特别是未来接班人的心头，身体强了让蚊子叮几下，起个小白点而已，吃了苍蝇叮的食物不会得肠胃炎，要强身就要吸取营养。怎么样吸收营养？方式很重要，其中诵经，特别是儒家的经典是重要方式之一。

今天看到了有中学的孩子，小学的孩子和幼儿园的小朋友，我非常高兴。他让我想起我小的时候，父亲 和 老师教我诵经的情景。既读“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也读“孟子见梁惠王”，还读“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比如千家诗。小时候诵读过的东西有的可能都忘记了，但是，修、齐、治、平，这样一个人生应该具有的，生活的逻辑和伦理的逻辑，已深深地种在我的心里。也许今天我们的孩子们，在背诵《大学》的时候，不能理解“修、齐、治、平”的深刻的内涵和它必然的规律，但是我想，在老师的引导下，起码他们会比我更早地理解修身与平天下之间的内在关系，更早地领悟儒家文化是农业的文化，农耕时代是人类历史上到目前为止占时间最长的时代，由于农业是人在自然环境下从事生产，要依靠大自然的赐予，由于农业不是个人行为，小者家庭，大者家族，再大是地区和国家的行为，因此从中产生的儒家文化，在全世界应该算是最早全面关注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现在与未来的关系，这是游牧文化所不具备的。游牧生产是今天这里有一片水草，我来放牧，这里水草不够了或换了季节，我就到别的地方去，明天的事情不考虑。农业就不能这样，春天种下种子，就已经预见到秋天的果实，秋天收获了要考虑留为明年的耕种留下种子，所以必须看未来，又由于人生与大自然永恒不变的规律生生死死、生生灭灭，因此儒家早就看透了，庄稼是一茬接一茬，人生一代接一代，没有不朽的东西。因此当别人向孔子问“死”的时候，他说：“不知生焉知死”。”子不语怪力乱神”。很务实，那么对于未来追求呢？求得自己道德的完善，人死精神在。对于我们的先烈、先驱，我们说“千古”，“永垂不朽”，在说这话的时候，我们知道他的躯体已经归于黄土，但是精神在，有精神在就有人在，有人在就有民族在，有民族在就有事业在，就有明天在。这些东西，还有今天来不及说到的儒家的其他的精神，都可以概括成一句话就是：儒家文化根植于中国最早发展、而且延绵时间最长的农业生产，因此他总结出的人类社会和自然界的规律，带有普世性。当然，农业文化有它的局限，特别是和工业文化和后工业文化相比，比如说，《大学》里反映了农业社会它必须是层级社会，在上者有一种权利，半神话的权威层层的传下去。因此，在上者为父母，在下者为子民，这都是要扬弃。

但是总体说，儒家文化，特别是从原始儒家文化，经过了汉、唐、宋、明，直到今天的新儒学还在研究，每一次的变革，每一次时代的前进，都带来了儒家的新生，为什么？她吸收了异质文化，来完善了自己。宋明理学对于心性的关注，直接受到了禅宗的影响。那么儒学在今天如何吸收我们国家其他55个民族优秀的文化，如何和时代的特点相结合，吸收世界上一切有益的东西，注入新的内容，这是弘扬中华文化不可或缺的一课。实际上，到中国的封建社会后期，儒、释、道三大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儒家文化是一个开发的系统，这是无需证明的，在推广诵经的工程当中，我同意刚才院长所说的，是在为今后弘扬中华文化打下基础，基础就是基础，这不是高楼大厦，一种文化的振兴，不是以十年、五十年计的，恐怕需要几代人的努力，经过哲学上的苦恼与折磨，经过无数学者的辛勤耕耘，经过吐故纳新，经过无数的争辩，慢慢归于坦途。想当年，韩愈为了谏佛骨表而被发配岭南，但是他的好朋友柳宗元，和和尚是好朋友，读佛经，赞赏佛教的文化，再往后，到了白居易干脆是香 山 居士，是不是韩愈彻底错了？没有；是不是白居易错了？也没有，这都是时代的产物，都是中华文化前进当中必然留下的脚印。

我想回顾我们文化发展的历史，会给我们今天如何弘扬中华文化，众多的启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八个字也适用于此，我们现在种下了种子，打下一定的基础，就为未来艰苦地振兴中华的努力准备了条件，而我们可爱的孩子们，居然能把枯燥的《大学》背得如此纯熟，我自愧弗如，当年的背诵没认真，事后现在已经是片片断断，但是我想，在培养孩子们诵经的过程当中，在引导年轻人诵经的时候，应该研究如何和他们的兴趣结合起来，如何把整部的书跟片段灵活地安排？少年儿童，有他们的童心、童趣，所诵读内容怎么和他们的年龄特征结合起来？汉字文化圈里的儿童都太苦了，几乎很少有童年，请注意我说的汉字文化圈，当然包括还包括台湾、日本、韩国，儿童都很苦，以至于我上一年级的小孙子问我：“谁是政府？我们小孩子上学这么早是不是政府定的？”我说：“是”。“那你给政府提个意见！我们是世界上起的最早的人。真是如此。因为除了中国大陆，全世界的孩子都是9点钟上学，而我们是7点半，他们的童趣千万要保住啊！童趣、童心是一种纯真，过早失去了纯真，也就是我们的社会丢掉了纯真。

诵经的经，既然指经典，就不单是儒家，起码应该包括儒、释、道，道家像庄子的《逍遥游》，多好的文章，人大举办孔子研究院，自然是应该读儒家的东西，但是《大学》也不是孔子写的。再培育青少年背诵经典时，他们基本上靠的是心理学上的机械记忆，还不是逻辑记忆、理性的记忆，如何通过文字领会经典的精神，如何让这种精神贴近孩子的生活，孩子们的生活就是在家里和爸爸、妈妈，到学校 和 老师、校长、同学，放学的路上两边是五光十色的店铺，回到家，苦哈哈地做完作业，最多和邻居的小朋友玩那么一会儿。孩子们如此单调的生活怎么和经典能结合起来，我想这是应该研究的。一句话，不是一诵了事。构建中华民族雄伟的、新时代文化的大厦，是振兴中华民族的不可缺少的工程之一。构筑这样一个大厦，不是少数人的事情，而是全体人民的事情，但是又不是让13亿人一起来做，主要是靠知识界，把握了文化发展的规律，在社会上进行提倡，我称之为“文化的自觉”。人民大学成立孔子研究院就是文化自觉的一个体现；建诸子百家长廊又是一个体现；今办孔子文化月活动，又是一个体现；今天在人民大会堂山东厅举办这样一个仪式，又是一次体现！我为中华民族文化的自觉而呼喊，我为看到了一桩桩显示了民族文化自觉的事情而欢呼。我愿意和知识界和所有中华儿女，包括海外华人华侨、包括台湾同胞、港澳同胞一起，努力在新的时代建造我们中华民族新文化的大厦。让中华民族凭着她高度发达经济与科技，高度发达的能够拯救世界于混乱之中的中华民族文化而屹立于东方！

谢谢大家。